同里古镇,江南六大著名水乡之一。
周围朋友们说起水乡小镇来,同感是风景差不多。其实每地差别巨大。南浔富雅书香、西塘小家碧玉、木渎园林惊艳、甪直古朴桥美、周庄水韵悠扬,而同里能让世人不忘的是退思园跟小巷。
鱼行街的穿心弄,长达三百馀米,下脚发出闷声闷气空洞声,却原来石条下是空心的。过客打江南走过的轻浅脚步,被放大了加重了。
同里小街古巷住户邑人淳朴,打听起路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三桥中心景区的河边已经看不到古镇原有风貌了,老房子保存着,过后回忆起同里的水乡风景,只是记得绿色阳伞绿色遮阳棚,还有棚下写着酒品名称的红灯笼,摆放整齐的座椅,餐桌上本乡土的蓝花布,散发出机械冷冰冰的味道,特色就是整齐划一,古意淳味儿悄然远去。在水边小驻想要拍摄桥景,马上一张压过塑的菜单递到了眼前:“女士,看看想吃啥。”更不要想着临水常坐,看着流水悠悠、船行其中,水边已是商家菜馆的私地。
三桥是太平桥、吉利桥和长庆桥,呈品字状。太平桥梁桥,另是两拱桥,是同里水乡小镇的精华景区。拍摄中不管怎样切换角度,总是能把绿色遮阳棚取到镜头内,商业在千年老镇围追堵截着游人。
穿行古镇水岸,只可游览遮阳棚。还好小巷里剥落的墙灰,高高的琵琶墙马头墙,清代明代的珍珠塔、嘉荫堂、耕乐堂,还有陈年的民居,窄旧的老胡同,旅人抚摸得到古老气息。镇子南入口处的泰来桥,村人们在纳凉谈天,商街上的嘈杂被此地儿的乡情软和的声浪低柔。
清晨的退思园,诠释了园林精髓。江南古镇中唯一的世界文化遗产,倩影姚姚于同里水镇。
退思园,名取《左传》“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”句。园主人任兰生,清光绪按察使职,勤政爱民,无数次奔走于黄河水患堤岸、解囊赈灾,盛年时遭污被贬,费十万雪花银建园,寄情于诗书山水间。学者们研究认为,苏州园林是隐逸文化的集中表现,园主也不免随俗了,只是退思二字仍可读出一腔忠君报国心。建园后不日,任兰生即在曾国藩跟其他同僚的保举下,再赴安徽治理水患,伤逝防洪护堤中,年仅五十一岁。
园林十亩弱与网师园面积相近,应归纳于小巧园林之列。在同里画家袁龙设计布局下,精巧诗意、朴素深邃。湖石绿池正应了《长物志》中名句:“石令人古,水令人远。园林水石,最不可无。一峰则太华千寻,一勺则江湖万里。”
退思园不同于其他名园的南北纵深走向建造,因地制宜采用了东西横向建筑,风格迥异。由西向东依次为厅堂、内宅、中庭、花园。在九亩八分的有限空间内,亭台楼阁齐全,从容雅致、藏富喻礼,集中了古典园林的精华。
西侧房屋建筑高大,有轿厅、茶厅、正厅三进,为会客、婚嫁盛事、祭祖典礼之用。东侧内宅,建有南北两幢各五楼五底的“畹芗楼”,主人任兰生字畹香,楼与楼之间由东西双重廊与之贯通,俗称“走马楼”,精美为江南之冠。
西庭东园,园景部分亦分为两侧。庭系园之序,中置旱航,主体建筑坐春望月楼,岁寒居。
栖泊于中庭的船型建筑,两侧有高大的白玉兰和广玉兰各一棵,明合园主名的“兰”字,隐喻着园主心底的清白跟广博,表现在园林的树木种植上。待客处坐春望月楼上东一处开朗揽胜阁内,可看到花园全景。想那宾客中的女眷在细雨蒙蒙中,轻摇团扇,阁中高远处眺望雅苑,是何等惬意生香。宅园分割处是一月洞门,门额“云烟锁钥”。门前一株生了绿苔的香樟树,江南人家又称其为女儿树。生囡人家在孩子呱呱落地后种下此树,女儿出嫁时伐树做成嫁妆,娘家陪送的樟木箱可是必需有的。
园以水为中心,依四季布景,山、亭、堂、廊、轩、榭、舫皆紧贴水面,园如浮水上,北岸的退思草堂为全园主景。站在堂前平台上环顾四周,琴房、三曲桥、眼云亭、菰雨生凉轩、天桥、辛台、九曲回廊、闹红一舸舫、水香榭、览胜阁以及假山尽收眼底。
我最爱的是闹红一舸舫,池水中一帆似出行又若归航的舸船。几朵若浪花儿的太湖石,随意又故意为之的在船边围拥。水穿石隙,潺潺有声,仿佛船行江海,潮汐相伴浪花随行。
“闹红一舸,”出自姜夔《念奴娇》,词人以清空骚雅的笔触描写着荷花盛开的池塘,安谧空灵中仙子凌波回眸嫣然。园主和设计者定是尤爱这首词,“翠叶吹凉,玉容销酒,更洒菰蒲雨 ”菰雨生凉轩的名字也由此词而来。沿游廊前行,阳光下飞檐翘角瓦当映在白璧上,波光粼粼在绝色美丽的漏窗上闪闪烁烁,如私语似摩挲,痴迷了心扉,忘赴那红舫雁来邀约。
进至舫中,时光恰恰好。日影儿把雕花镂空的门扇印在地上。浮光掠影间恍见园主与诗书满腹的园林设计者袁龙相对,燃水沉品香茗。行伍出身的任兰生高大魁梧相貌端严,设计师却温润颜如玉,行止洒脱有出尘之态。风叩门扉光影微动,两人已隐没在经年流光里。想往昔主人或在此中红袖伴读,或在此中挚友小聚,或在此中举杯邀月,或在此中观鱼知鱼,又或者在此中忧国忧民对景长叹。
石舫在苏州至全国的造园中被广泛应用,最著名是颐和园中的清晏舫,据说耗尽北洋水师军费而建,石舫建好后没有如希望般大清国由此海晏河清,而是更快加速了清朝的灭亡。舫的建造是园林一部分,园林有水必有舫。而任家一园两舫却是少见,我私心揣测,是园林设计者劝心系家国的清官,随波逐流于清风明月中找到人生归宿。
《庄子·列御寇》中关乎舟有如此深解:“巧者劳而智者忧,无能者无所求,饱食而遨游,泛若不系之舟,虚而遨游者也。”下野的政客官员们,在构建高品质生活环境时,都会用不系之舟表达自己已了无政治野心,愿效仿携美泛舟五湖四海的越大夫范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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